漫談醍醐。字遊樂

「我們一定要站上『大舞台』表演！」兒子和好友曄，一起許下這樣的承諾。

這是在2003年7月，正是台灣最受注目的夏日盛會──「貢寮海洋音樂祭」。這個音樂祭，每年都吸引了數十萬的年輕人，來看獨立創作樂團們的競賽。兒子和曄，也首次參與其中，不過，他們的身份只是負責打雜和維持秩序的工讀生。長達3天兩夜的盛會結束後，人群散盡，只剩下兒子和曄，還要留下來清理場地。當他們站上空無一人的大舞台打掃時，對著大海和遠處的高山，兩人豪氣大發，不禁互相撃掌，許下不可思議的諾言。

兩人回到學校後，懷著最新的夢想，開始積極的作曲、寫歌、練唱，也尋找鼓手，組成樂團，展開他們的音樂夢。

機會來了，2003年的11月，他們學校當地的市政府，舉辦年度的運動會，邀請附近大學社團來參與演出，兒子的樂團，也名列其中。當我們夫妻倆帶著興奮的心情，到達表演現場，才發現，由於主辦單位宣傳不力，寬廣的體育館內，只有等候上台的幾個表演團隊，以及兩個觀眾──就是我們夫妻倆，根本沒有其他的觀眾。我們自嘲：「這是專為我們兩人舉辦的演唱盛會哩！」雖然我們這樣互相打趣，其實心裡為他們感到不捨。不過，當兒子的樂團一開始表演，我們原先所感到的委曲，立刻一掃而空。他們爆發出來的強大熱力，激昂的青春活力，在空蕩蕩的體育館裡迴繞著，使得第一次在現場觀賞的我們，好像也跟著恢復青春。

他們第一次的演出，雖然是遇到這種沒有觀眾的場面，像是在興沖沖的前進中，竟然被絆了一跤。但是，他們依舊不改初衷，持續在創作、練團。團員也持續在增加，兒子想要在畢業時，能交出一張全部由團員自己作詞、作曲和錄製的CD，當成畢業作品。

因為在台灣，獨立的創作樂團，總是在找各式各樣的表演機會，或參加各種的比賽，努力的想讓別人聽到自己的作品。他們就在一個熱門音樂比賽中，得到第二名。更讓大家興奮的是，主辦單位的音樂公司，有意簽下兒子的樂團。

但是，問題來了，因為台灣的男孩子，在學校畢業後，都必需要服兵役一年。可是團員中，有即將畢業的，也有還未完成學業的，無法同步。再加上音樂公司所擬定的合約，不盡合理；而團員之中也有不同意見，最後，他們沒有簽下合約。這樣的結果，像是又再度的被絆倒一樣。

不過，對於即將畢業的兒子而言，站上大舞台表演的夢想還沒有達成。他依舊打起精神，製作完成DEMO，因為，一年一度「貢寮海洋音樂祭」的報名，又開始了。在200多個樂團的競賽中，他們竟然一路過關斬將，進入前10名。終於可以明正言順的，站上夢想已久的大舞台！

2006年7月，我們也來到福隆海邊，第一次參與音樂祭的盛會。擠在年輕的觀眾群中，看著蜂湧而來的人潮，不禁回想起，兒子的第一場表演，當時只有兩個觀眾的悽慘狀況，這和眼前的景象，簡直是天壤之別。再看看眼前的大舞台，不過就是沙灘上搭起的臨時性的舞台罷了，想到兒子為了能夠登上這個舞台表演，他一路經過的種種磨練、挫折，全都默默的自己承受，都沒有讓我知道。我望著這座被兒子視為殿堂的舞台，真的感到很心疼。

比賽結束了，他們雖然沒有進入前三名，卻有滿滿的歡笑、友誼與數不盡的回憶。不久，兒子也接到兵單，去履行為期一年的，國民應盡的義務。他的樂團，也不得不解散了。

當兵回來後，2008年元月，我又開始聽到兒子房間傳來的吉他聲。難道，他的音樂夢又要再度展開嗎？我心想，雖然我對他一路玩音樂，花費了大量的時間，生活作息又日夜顛倒，常常會感到不捨。但是，如果他真的就此捨棄多年來的夢想，在人生的舞台上，變成一個普普通通、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男人，會是我所期盼的嗎？

今天晚上10點半，外面下著大雨，我正在寫這篇文章。打工結束後，匆匆進家門的兒子，收拾一下，再揹上吉他，準備騎著他的老舊機車，趕著去錄音室，跟他的團員們排練。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，忍不住想要開口喚住他，要他別去了。話到嘴邊，又吞了回去。這是不是就是為人父母的矛盾，既希望他能圓夢，又要小心提醒自己，不要成為他的絆腳石呢？

「競之絆」這3個字，我用草書來寫「競」字，希望它有跳動的活力。「絆」字呢，每一筆都糾纏不放，彷彿就像我們無邊無際的夢想，總是在心中惦記著。中間的「之」字，是用金文寫成，有點傾斜，意味著萬物時時刻刻都有可能，隨時隨地都正在變動吧！